蘇夢精神有些恍惚地用衛生紙拭去身上的油汙。接連擦了兩次之後，皮膚終於不再流出新的油汙，但是租住的狹小房間裏，已經滿滿當當地丟棄著無數散發著臭味的衛生紙。

據說無水清潔的技術已經發明出來，但是顯然不是蘇夢用這幾團搶購自打折時期某大型超市裏的衛生紙所能實現的。蘇夢的皮膚終於顯現出白皙的色澤，但是隱隱仍有一股惡臭味傳來，令她渾身不舒服。

蘇夢精神恍惚地去敲房東大姐胡媚的門，精神恍惚地看著她一臉疑惑地抽了抽鼻子，精神恍惚地看著胡媚欣喜若狂地拉著她的手，精神恍惚地跟著胡媚來到她的洗浴間。

當那溫熱的水在蘇夢身上輕柔地流淌著，帶走滿身的油汙，如同光滑的綢緞掛不住的珍珠。洗浴洗到了最後，一滴滴晶瑩透明的水珠在身上滾落而下的時候，蘇夢已經見怪不怪了。膚如凝脂，水漬不存是古往今來多少美人對於皮膚的至高夢想，但是在修真界，這又算得了什麽呢？

倒是那突然間如海藻般豐密的頭發也有著過水不留痕的功效，令蘇夢高興不已。據說用吹風機太傷頭發，每每頂著一頭濕發等它自然幹，是不舍得買自然新風冷風檔吹風機的蘇夢永遠的痛。

哦，當然，還有瞬間輕盈了不少的身體，連地下細小的微塵都能纖毫畢現的清晰視力，以及聽得見隔壁人竊竊私語的聽力……真正的耳聰目明體健輕盈如飛，下一個境界是什麽？是五氣朝元還是三花聚頂？修真界的事情已經逐漸模糊，褪去了痕跡，再說當年蘇小仙在清乾宗確實游手好閑，修真專業知識稀松平常的很，想不起來純屬正常。

隔壁人，或者隔壁妖的竊竊私語聲不斷地傳來：

“公主殿下真的洗筋伐髓成功了？”

“真的不能再真了。嘖嘖，話說這所謂的現代社會果真是一個藏汙納垢的地方。公主殿下這般強橫的天鳳真身，又有你每日裏給她吃做成叫花雞模樣的仙鶴肉，結果還是弄出來這麽多汙垢。你看看那屋子都臟成什麽樣子了。”

“咳咳。”洗浴間中有輕微的咳嗽聲傳來。

胡媚最擅見風使舵，臉色一變，立即若無其事地大聲說道：“不過這屋子越臟，說明洗筋伐髓越為徹底，這標志著咱們的公主殿下距離堪破心魔更近了一步，這真是可喜可賀的事情啊！”

“胡媚。”蘇夢終於忍無可忍地揚聲說道，“拿件幹凈衣服過來。”

胡媚飛快地答應了一聲，一路小跑，捧著自己的真絲睡衣過去了，一面遞給蘇夢，一面還滿臉諂媚地說道：“這件真絲睡衣是屬下去蘇州時候，在精品店裏買的，確實是上好的絲綢無誤，屬下一直沒敢穿，只等公主殿下洗筋伐髓成功之後獻於殿下。”

蘇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堂堂狐丞相，竟然混到稀罕一件真絲睡衣的份兒上，你居然還覺得很驕傲？”

胡媚粉面微紅，爭辯道：“公主殿下，您可不能這麽說。這現代世界也不知道是誰主宰的夢境世界，無論是靈力還是魔力妖荔力，統統受到壓制。您洗筋伐髓成功了是不假，可是這只是體質上的改變，只是人類所能達到的絕佳狀態而已，所謂的五氣朝元，實際沒啥大用處。公主殿下如此，屬下們自然更為不如。故而都是靠自身實力打拼，眼界不高在所難免。”

靠實力打拼？蘇夢暗中撇了撇嘴。她在這棚戶區裏住了很久，聽說過坊間傳聞胡媚如何借助美色騙取了這處拆遷房的光榮事跡。如果說騙人和美色也是一種實力的話，那麽胡媚的確是靠實力打拼的了。

想到這裏，蘇夢不由得納悶。她原本以為既然已經和舊日屬下相認，縱然是在夢境之地，生活也該有所改觀才對，想不到她的屬下們竟然和她一樣苦逼，真正的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所謀不過衣食住行四個字。她和屬下相認，收到了兩個小弟不假，但是同時也要把小弟的衣食住行抗在自己肩頭，簡直是太苦逼了。

“方才你們說，何冰每日裏跟我吃的叫花雞是仙鶴肉？這是怎麽一回事？”蘇夢問道，“該不會是何冰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來吧？”

她一面說，一面疑惑地望著何冰。怪不得何冰比修真界時候，顯得清瘦多了。但是她又不是二十四孝裏有吃人肉愛好的父母，也不是對介子推忘恩負義的公子重耳，想到何冰堂堂一只仙鶴，居然為了妖族未來，把肉割下來給她吃，蘇夢不僅不覺得感動，反而有些作嘔。

就算那仙鶴肉可以媲美西游記中的唐僧肉，吃一塊就可以長生不死，勝似蟠桃人參果，她也有些心理障礙！

“公主殿下誤會了。”胡媚一看蘇夢臉色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屬下敢用名譽擔保，這絕對不是鶴學士自己的肉。”

“正是啊正是。”何冰趕緊拼命點頭，“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此處不知道是誰的夢境，這所謂的現代世界太變態了。人們什麽都敢吃。仙鶴好歹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他們也敢宰殺。公主殿下隔三差五吃到的仙鶴肉，都是屬下夜間從冷庫裏盜來的。大家都是同類，我自然聞得出，哪些是仙鶴肉偽裝了，逃避國家突擊檢查的雞肉。”

蘇夢微微頷首。妖族固然妖力不能施展，但是他們的生存環境天生比現代社會的人類要惡劣許多。叢林法則、優勝劣汰之下，個個放到現代社會都是武林高手般的存在，何冰能從冷庫裏偷出仙鶴來，不足為奇。

“只是屬下未曾料到，公主殿下一直吃了這麽久的仙鶴，也未能洗筋伐髓成功，想是靈氣匱乏的緣故。屬下心中正焦躁著呢，想不到突然就成功了。”何冰喜滋滋地說道。

蘇夢和胡媚不動聲色地對望了一眼，彼此都知道心中之意。不同於何冰認為洗筋伐髓事件屬於積少成多、一朝突破的從量變到質變，蘇夢和胡媚對於洗筋伐髓的導火索有不同的認知。蘇夢覺得最大的疑點就是阿錯捧來的那盆水。但是考慮到接下來的那個令人難以啟齒的夢境，蘇夢最終什麽也沒說。

“林瑾清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一醒來，阿錯這孩子就在我身邊，還變成了繈褓中的嬰兒模樣？影帝顧沐白，果真是那個魔族少主顧沐白嗎？穆羽然又在哪裏？還有，被卷入夢境之地的明明只有我們七個，但是為什麽我會看見淩瓊如？還有路承遠、梁霜華、梁素雪、李銀環他們。這究竟是不是我的夢境？誰才是真正的關鍵人物？”蘇夢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拋向兩位屬下，他們一下子全傻掉了。

“屬下無能！屬下渾渾噩噩，一概不知！”何冰後背上沁出冷汗。他心中暗想，公主殿下和從前玩世不恭、嬉皮笑臉、難得糊塗的模樣大不相同，難道這所謂的洗筋伐髓，最先洗清楚的居然是腦子？

“林瑾清的名片不是屬下給的！”胡媚趕緊澄清自己，“不曉得為什麽，世子殿下的靈力和妖力似乎並未得到封印，是他不惜損耗本命精元，變幻成屬下的模樣，這才將公主殿下引到了林瑾清那裏！”

“很好！”蘇夢臉色陰晴不定，“果然是阿錯！偽裝成一副熊貓血兼慢性白血病的模樣，逼得他老娘玩命的掙錢，結果背地裏卻這樣耍我！”

胡媚和何冰對望一眼，胡媚艱難地頂著蘇夢的盛怒開口說道：“公主殿下，雖然世子殿下頑皮，但是妖族雕零已久，世子殿下本命血脈強橫，不能隨意聽之任之，由著他被狡詐陰險的人類引誘了去啊！”

“這個自然。”蘇夢道，“所以一來我必須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繼續和阿錯搞好關系，對他懷柔，二來要遠離林瑾清，必要時候聯合顧沐白，遠離林瑾清！”

“公主殿下聖明！”兩屬下笑逐顏開。他們在心中感慨不已：這洗筋伐髓一次，被妖魔兩族視為救世主的公主殿下仿佛開了竅一般，實在是令人欣慰，哦不，令妖欣慰，可喜可賀之事。特別是蘇夢明確指出她要和林瑾清劃清界限，甚至願意聯合顧沐白，和從前無休止的嘲弄顧沐白大相徑庭，更是令他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然而曙光歸曙光，在有錢未必是萬能的，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現代人類社會，哪怕是夢境之中，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事情還是時有發生。

正在三妖共商大計，為了未來討論得熱火朝天的時候，蘇夢的手機鈴聲刺耳地響了起來。蘇夢抓起手機，經紀人程阿寶那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了出來：“我說蘇大小姐啊，我叫你一聲蘇大小姐，可你也不能這樣玩我吧，我求爺爺告奶奶，說好了有個大case給你接，你也答應得好好的，怎麽到了關鍵時候，卻連人影子都看不到？”

“來了來了，這就來了。”蘇夢趕緊微笑著回應。縱然這微笑是看不見的，可是微笑時候的聲音和生氣時候的聲音到底不同，對於也算嘔心瀝血為她規劃的程阿寶，蘇夢可不想讓他傷心。再說，不賺錢，家中這兩只小妖一只半妖吃啥喝啥？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要不要換一個名字？”在蘇夢打扮妥當，匆匆要離開的時候，胡媚試探著問道。

“不用了，所謂姓名不過一個符號而已。”蘇夢答的很是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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